白日宣霪

^一发完

阿云嘎捡到了一只猫。为什么要叫它龙猫呢，因为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理发店门口捡到的。

黄色的小小一只，大眼睛占去了半张脸，表情凶了吧唧的。他刚一伸手过去逗弄就退出五米龇牙咧嘴，他一转身要走就蹭到他脚边云淡风轻地喵一声。

反复了五六遍阿云嘎终于反应过来，原来是只色厉内荏的崽。捞起来就带回了家。

人和人的每段相遇全是缘分，猫也一样，不如顺应天意。

1.

龙猫很喜欢晒太阳，特别喜欢。

阿云嘎家的客厅窗帘是纱质的，拉上的时候能将北京正午毒辣的太阳柔化成薄薄一层光晕，像裹在大白兔奶糖外面的糯米皮，无声地打在墙上。偶尔没拉严实会留下一个温暖明亮的缝隙，他的龙猫就以坐姿瘫在那窄窄一条不到五厘米宽的阳光里，舒服地闭起眼睛，好像八百年不见天日似的。

阿云嘎每次看到都会后背发凉，因为那姿势分明就是葛优瘫。

他家龙猫可太像个人了。

2.

龙猫热爱啃东西，什么都往嘴里过一遍。

阿云嘎的拖鞋，羊毛地毯，沙发靠垫，快递的纸箱子，外卖塑料袋，全被它咔吧咔吧地品评过一圈儿。整个屋里布满了牙印儿，好像被哪个饿到发疯的吸血鬼入侵了，逮到什么咬什么。逼得房主开始穿工作时从各个酒店搜罗来的一次性拖鞋，咬坏了也不心疼的那种。

第385749次扔出去残破报废的拖鞋之后阿云嘎觉得这样实在太不环保了，照他家龙猫咬的速度，全球变暖海平面上涨能提前个五年。于是他下班路上去买了个磨牙棒回来递到主子嘴边，龙猫抬头看了他一眼，那眼神好像在说，你是不是傻逼。

搞得第二天阿云嘎又开始收集拖鞋了。

3.

龙猫不爱吃肉罐头，爱吃海鲜味儿的。

鼻子还好使得宛如米其林大厨，罐头在微波炉里热着的时候它就能闻出来今天的伙食合不合口味。如果是牛肉的马上踱步离开厨房，吃个三口就不给面子了。如果是鱼肉的就开始不要脸的撒娇舔脚踝，靠后腿直立起来求抱抱。

鱼罐头比牛肉的贵两倍，可阿云嘎就是乐意买。

家里谁掌控着实权，一目了然。

4.

龙猫喜欢温度高的表面。

被换季流感击中的阿云嘎被迫停工在家，整个人烧到晕晕乎乎地倦怠。吃了药以后他裹着个厚厚的毯子躺在沙发上，就发现他家龙猫仿佛中蛊了一样不停舔他的额头。猫舌头粗糙的表面刮擦得他微微刺痛，湿润的呼吸打在他脸上。阿云嘎没力气抬胳膊把它挥走，就只能任由自己当主子的猫薄荷，放弃抵抗。脸上的触觉倒是分散了他的注意力，最后还迷瞪瞪地睡着了。

睡着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，不知道它是关心我，还是觉得我暖融融地很好舔。

有猫了，生病好像也没那么难受。

5.

龙猫特别爱干扰他做饭，趾高气扬地在灶台上迈过来迈过去，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指挥他放多少盐。

阿云嘎怕它被滚油溅到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把它搬下去，不过半分钟它就又跳上来，凶巴巴地叫。

有一次他真的生气了，撂下锅铲就冲着它提高音量：你行你来做啊？龙猫一脸冷漠地甩了下尾巴，最后喵了一声，溜到阳台去了。

重新开始炒菜的阿云嘎总觉得自己还是输了，毕竟和猫斗嘴才像个神经病。

6.

龙猫被阿云嘎喂胖了以后越来越懒得动了，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它能睡二十个。

走路都不愿意挪步子，爱上了把扫地机器人当坐骑。睡醒了就是趴在他转椅靠背上发呆，他看剧本的时候拿尾巴扫过他脖子，一度使阿云嘎觉得自己才是猫，被人类拿着逗猫棒戳着玩儿。要么就是趁阿云嘎看电视的时候躺他大腿上，浑身的毛弄得他特别痒。躺着也不老实，一会儿张大嘴叫唤，一会儿翕动鼻头，要么拿收了指甲的爪子顶他某个特殊部位。每次都要阿云嘎把它禁锢在怀里，或者给它一只手臂搂着才消停。有时候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还在屏幕里小声地播着，微弱的荧光一闪一闪，照亮沙发上睡着的一人一猫。窗外春天快来了，黑夜里随风飘扬的柳絮像三月飞雪。

他被他家龙猫传染了嗜睡症，闭上眼睛他这不大的陋居似乎就能安稳地悬于时间之外。

屋外万家灯火，屋内是一秒即永恒。

7.

龙猫对繁衍后代这种事情不感兴趣。

阿云嘎本来纠结好久，是直接绝育呢还是给它找个女朋友，遵循大自然的法则。年轻气盛颜值不低的一小伙子，好端端得变太监有点于心不忍；可是一下子多一堆小不点又很麻烦，它这外貌基因很优越没错，但这脾气遗传给自己孩子，送出去都不一定能遇到像自己一样有耐心的铲屎官。

最后阿云嘎决定做一个人道的主人，让它自己决定。他双手掐住腋下把它拎起来让它呈双手投降状，龙猫一脸疑惑不满地喵了两声，柔软的肚皮一起一伏。阿云嘎跟它对视着，一脸认真严肃地问，你是想不离不弃地跟我一起过啊，还是想成个家？

龙猫好像真的听懂了。它沉默半天，慢慢把头凑得更近一点，然后舔上了阿云嘎的嘴唇。

操。阿云嘎心想。这猫太会了吧。

嘴上说着愿意，但后来去绝育的时候还是往死里挠阿云嘎，挠出一手臂的红痕。

医生让他去打狂犬疫苗，阿云嘎傻笑着说好。

8.

龙猫不爱好好拍照。

每次阿云嘎想转型成为宠物博主，靠发猫片来逃避发自拍营业搪塞粉丝的时候都注定以失败告终。无数朋友每天铛铛敲碗等他发可爱猫猫的朋友圈，但他也很绝望。

一拿出手机来拍照，不是糊到瞬间穿越回诺基亚年代，就是面容狰狞地能出一整套沙雕表情包。别人家猫都是乖乖四十五度角仰脸朝着镜头，只有他家龙猫拿鼻孔对着手机亲密接触，眼睛眯到看不见，嘴还是歪的。好不容易发过一次比较正常的图，还被热评第一怼：嘎子哥，你家猫怎么看起来这么暴躁？

阿云嘎偏不信这个邪。他找了最近新买了单反的黄子弘凡来家里拍照，企图用现代高科技来努力为龙猫正名。俩人吭哧了一下午，五百张里选了九张，都是在家里阳台上睡觉的。

北京的初夏，白瓷地砖被晒得滚烫，像三亚的白沙滩。旁边摆着的水杯被阳光照射出波浪纹，让他家龙猫看起来像是在金色的海洋里游荡。

也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营造出来岁月静好的假象了。

9.

龙猫喜欢音乐剧。

偶尔阿云嘎在家洗澡打扫卫生的时候哼两句，它都会停下自己啃东西的光辉大业，凝神听一阵儿。唱流行歌它没反应，管你是周杰伦还是林俊杰。但一听见我的遗愿清单或者剧院魅影的唱段，它马上原地趴下，眨巴着黑眼珠看着阿云嘎。不叫也不折腾，就仿佛台下的观众一样静静欣赏。这几乎成了它的才艺表演，所有来过阿云嘎家里的好友都啧啧称奇。

连一向见怪不怪的王晰见识过后都感叹，嘎子这猫怕是要成精啊。

接下来这回事儿阿云嘎自己是没有印象的——他是看到李琦手机里某段录像才知道的。有天深夜结束了工作一帮人回他家吃夜宵，他家龙猫在窝里悠悠转醒，也不知道是有哪国的时差。喝了一点（十四瓶）啤酒之后鞠红川掏出了吉他开始瞎弹瞎唱，不知道怎么就唱起了I’ll Cover You. 已经被困意和酒精麻痹了一半儿大脑的阿云嘎半夜抽风，弯腰扯着龙猫两只前爪就开始晃来晃去地转圈圈，冲着它无比深情地唱，你是我的国王，我是你的城堡。

龙猫出乎意料的配合，扑腾着两条后腿随着它主人闹。

视频最后一幕是倒在床上睡去的阿云嘎，和蜷缩在他脖子里的龙猫。

像一对天生就本该如此的灵魂伴侣。它是他城堡里被捧在心尖上的国王，他是将它温柔环绕的护城河。

10.

龙猫最近学会了开灯。

顺应了那句古话，三天不打，上房揭瓦。阿云嘎从来没动过手没错，但上房揭瓦这个技能点令他害怕的要死。

他某天睡到半夜，突然被天花板上亮起的灯吓得眼角抽搐。然后他看见龙猫若无其事地再次一跃而起拍上开关，留阿云嘎一个人在床上生闷气。

他白天老是不在家，早出晚归的日子让他想在家里装一个摄像头，随时监控着这只即将修炼成仙的猫妖能弄出什么幺蛾子。

可是他总是没时间。一工作起来就是赶五六个场子，采访唱歌拍照录制，甚至一天辗转两三个城市。而因为惦记着龙猫，阿云嘎不管多晚都得带着一身疲惫回家。

最近又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新闻，靠捕风捉影和一些陈年往事将他和别人联系在一起，从一句微不足道的真话能张狂地杜撰出四百个言之凿凿的谎言。他开始被偷拍，在他戒备心最低的时候，有人蹲在他家车库的入口，小区的花坛，餐厅走廊的转角，将镜头对准他。他的团队建议他暂时不要回家，去酒店躲一躲，都被他拒绝了。他怕龙猫不睡觉在家里搞破坏，但更怕他不回去，它会担心。虽然这么想的阿云嘎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。

又是无比漫长的一天。阿云嘎拿钥匙的手都累得对不准钥匙孔，楼道的感应灯坏了，他摸索半天才打开了门。

家里的灯是亮着的。沙发旁昏黄的落地灯打在他家龙猫头上，浑身好像流淌着融化的金箔。听到他回来的声音，它轻轻喵了一声跳下来，把他的拖鞋——完整的，干燥的拖鞋叼到他面前，仰头看着他。

无论它有多爱睡觉，它都会在阿云嘎回来的那一刻醒来。

“家”就在那一瞬间，终于有了模样。

他低头把他家龙猫抱起来，眼泪全流进它背上的毛里。而它一下一下舔上阿云嘎的肩膀，好像在说没事儿，我罩着你。

FIN

实在无法让猫做热汤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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